但见悲鸟号古木

社恐阴暗b,没有思想深度的疲倦社畜一个,不可回收垃圾,建议不要关注🥺

【马图无差】某个普通的夜晚

※马图无差,9000+,未满状态,年轻小火烧着老房子的故事(并不是)

※发生在一个什么都还没有发生的时间,大家甚至还有双休。

※大量私设!/原创路人!/捏造人物过去!/流水账注意!

※很久没有写同人了,因为磕上头了所以激情创作,然而社畜因为工作过多导致拖着拖着写了一周,激情、连贯性和文笔都严重不足。还请见谅。

※如果能接受以上,那希望这篇文能给你带来快乐,祝阅读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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纷纷扬扬的冷雨像一片幕布,略过门口站着的两个人。马兆搓了搓冷到发抖的手,好不容易从兜里掏出家钥匙,走进温暖的房间里,这才有余裕脱下沾满水气的外套,换下保暖的衣服。一回头,看见他那个最聪明的学生这个时候跟脑子缺根弦似的,杵在门外,像是嵌在黑色门框里面的一副静物画。如果用机器的状态来描述,那就是,他蓝屏了。

一路上都这个样子,在出租车里也是抱着泡沫箱,愣愣地看着窗外。马兆无奈地喊了一声,免得图恒宇的魂都飞走了。

“图恒宇,愣什么呢,赶紧进屋。”

而正发呆的人一路上都在思考,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他站在自己平日严厉且有些不苟言笑的老师门口,怀里抱着个白色泡沫箱子,身上的冲锋衣外套挂满了融化的水珠,一身寒意。他的老师回头,催他赶紧进到温暖的室内去。

 

事情还要从半个小时前说起。

临下班,图恒宇从门卫那儿领了一个快递,接着打了个电话。马兆越过高高的资料堆看过去,只见一个白色的泡沫箱子放在对面学生的桌面上,空气里隐隐约约有股鱼腥味。

而图恒宇说着自己听不懂的方言,表情有些为难。

他记得自己学生应该是广东人,普通话有些小小的口音,卷舌音有点模糊,后鼻音又经常消失,再加上性格过于温和,说话有股小心翼翼的感觉。经常是图恒宇轻轻地叫声“马老师”,然后一板一眼地叙述自己的观点,只有在和自己争论不同的观点时,才会急急忙忙地加快语速。倒也没想到他说回家乡话的时候这么利索,虽然声音很低,却也能听出他半是埋怨半是开心,跟电话对面的人说笑着。

电话挂断,那声熟悉的“马老师”又飘了出来。

“马老师,想问一下,您吃鱼吗?”图恒宇捏着手机站了起来。也许是快下班了,最近的研究又比较顺利,又是临近年末,大家都比较放松。连图恒宇的表情也没有了以前的几分拘谨,带着一股笑意。“我朋友给我寄了点海鲜,好像还是活的。不过我可能吃不完,要不就给您吧?”

马兆看了看表,17:20,也没什么着急要处理的事项了,活的海鲜大老远寄过来,估计已经半死不活,再晚点就不好吃了。

于是,数字生命研究所众所周知的“机器人”,带着他的下属兼学生,光明正大地在五点半之前踏出了研究所大门。

而身后,小徐收回了试图叫住图恒宇的手,摸了摸鼻子。

 

图恒宇一路都很恍惚。

他想着,长长一年来,马老师对自己真的很好。自己做得好会得到一个赞同的目光,做错了也不会被骂得狗血淋头,而是问他觉得哪里的路走错了,怎么验证和调整方向。他俩是上下属,是师生,却也是两个聪明的大脑在用思路交锋。哪怕上一秒他俩在电脑前因为一条代码“吵”得旁边的研究员同事都思考要不要劝架,下一秒马老师看了看表,又收了话头,先吃饭再说。然后在饭桌上,马老师有时把水倒在桌上,以桌为纸以指为笔,一群人研究到食堂的清洁阿姨出来轰人。

上一次自己忘了吃午饭,胃痛得冷汗直流,还是马老师给自己叫了份外卖,他记得是一份皮蛋瘦肉粥,加酸菜,热乎乎的。他吃完之后偷偷摸摸去倒垃圾,结果还是在经过马老师的时候被发现了。马老师头也不抬,眼睛盯着资料淡淡地说:“下次给自己定个闹钟,身体是本钱。”臊得他一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耳朵根发热,这么大个仔了,还要被老师提醒要吃饭。

他在出租车上,漫无边际地回忆起过去的一年。他温吞少话,马老师也不是喜欢闲聊的,平日很少言谢。今天想着,反正自己也不会做,用手里的海鲜当做小小的谢礼也不错。

没想到马老师居然在下班时间之前,领着自己就走了。图恒宇战战兢兢地问自己师长原因,对方只是闭着眼靠在车座上,出了工作场所之后他的声音有些疲倦:“朋友送你的,你全给我我也吃不完,一起吃吧。”

 

所以图恒宇现在踏进了这个跟自己的想像大相径庭的房子。

他在休息室曾经听过同事的小声调侃,说马主任天天白大褂加衬衫长裤,扣子扣到最上面的一颗,桌面上除了文具、资料、电脑,啥都没有,“兴趣爱好”这个词跟他仿佛是两条平行线,毫无关联,该不会在家也是跟个机器人一样,躺在床上就开始充电吧。

当时图恒宇只觉得离谱,心想马老师可是活生生的人。但是后来一想,是想象不到马老师在玩什么游戏或者做什么运动的样子。

马兆也的确不是物欲丰富的人,房子一室一厅。厨房的灶台有些过于干净,鉴于主人一年不知道吃了多少次食堂的情况下,厨具还没有生锈也实属难得,更难得的是马兆还能准确记得哪里放着剪刀,干净利落地剪开了封口处的胶带。

看得出图恒宇的这个朋友,对他是相当不错,不提用了最快的快递服务,厚厚的制冷剂底下埋了一层被冻木的虾,还有一袋菱形的鱼。旁边有一个密封防水袋,图恒宇捏着边角拿出来,发现是朋友写给自己的烹饪指南。教的是煎软鲳鱼和蒜蓉蒸虾,步骤写得神似实验报告,标题序号等级正确,字体大小行距刚好,虾蒸几分钟,鱼煎到什么颜色,甚至还写上了精确到克和毫升的调料用量。

然而对面的马兆看到的是纸的背面用马克笔写着一行大字。

“把这张纸给会做饭的人看,煮完记得关火。”

这可的确是一种少有的菜谱。马兆不觉失笑。图恒宇一开始还疑惑,翻过来一看,才发现自己朋友做了什么好事,热气噌地一下就往脸上去了,肉眼可见地变得手足无措,手上的袋子扔也不是,拿着也烫手。

“欸,马老师,不是这样,我、我会做,就是有一次忘了关火,被他发现了!”

马兆看了一眼试图将纸张毁尸灭迹的学生,终究还是决定拯救那张纸的性命。“行了,别扔了,留着自己学吧。”

死啦,越抹越黑。图恒宇缩了缩肩膀,假装在认真看纸上的内容,试图挡住马老师看向自己的眼神。

 

回来的路上花了小半个小时,手表的时针即将指向六点。马兆确认完厨房里食材都还能用,就折好了衣袖开始做饭。而刚才“颜面尽失”的图恒宇坚持要帮忙打打下手,在老师面前挽回一些印象。

于是两个人并排站在灶台面前,马兆轻轻给图恒宇示范怎么处理虾。这虾刚从冰里拿出来,还迷迷糊糊地,但是一动它,腹部的足就开始扒拉,身体试图卷起挣扎,然而捏住它的手毫不动摇,手稳的像是跟着尺子走。大拇指一拧,拽掉虾头,再沿着背部往下剪。虾壳被咔吱咔吱剪开,露出里面深色的虾线,一扯,就完成了。这虾的尾巴还是亮黄的,边缘有一圈蓝色条纹。摆在盘里,像两篇淡青色的花瓣,透着一股淡淡的腥味。

图恒宇目不转睛地盯着马兆的操作,他听讲一向是认真的,现在却心猿意马,余光小心地瞟了瞟老师的表情。哪怕是身上绑着围裙,上面还有李x记的字样,一看就是买酱油送的,马老师也是专注,跟穿白大褂时候的表情一样。只是在家里他终于解开了领口和袖口的扣子,露出了一小片稍白的脖颈。他眼镜后的眼睛微微眯起,冷白的灯光落在他鬓角的白发上,似乎是岁月终于趁他放松的时候趁虚而入。

马兆甩了甩手上的黏液,扭头,却对上了年轻人有点躲闪的眼神,不太明白今天怎么图恒宇呆呆的,只当是工作了一天,乏了,又从挂钩上拿了一双橡胶手套,连同剪刀递给图恒宇,说道:“就这样,都弄好摆盘里,然后剁点蒜撒上去,放点酱油,到时候直接上锅蒸了。你小心别被虾头刮伤。别怵它,总不能比你毕业论文难搞。”

图恒宇回过神来,心中暗恼怎么能在老师上课的时候走神,所幸他脑子好使,手也不算太笨,学啥都快,虽然还是把虾肉切得狗牙啃一样,虾壳的边缘歪歪扭扭,跟刚才的示范放在一起,有种潦草的美感,但总算还是完成了任务。

他轻轻放下剪刀,看到马兆已经把鱼的内脏去干净,在切待会儿要用的姜和蒜,菜刀敲在砧板上,有节奏的哒哒声回荡在厨房里。虎口还残留着暗红的血迹和内脏的细碎肉末,配上持刀的人平静的表情,让他脑海里回荡起那位姓徐的同事某天在休息间里跟他聊天的时候说的八卦。

“诶恒宇,你听说没,之前高能物理研究所的人跟我们说,咱马老师可不简单,之前有一次,有个女博导回家,路上被醉汉缠住了,当时马老师恰好路过,一拳给人干趴下了,牙齿都锤掉了几颗,那叫一个帅!就是那几天我交数据,都好怕马老师看我数据有问题给我来一下。”

那时图恒宇只当他是吹牛,但是后面看到百来斤的组件,马老师单手拎起来就走,感觉这个故事似乎多了一点可信度。

图恒宇盯着那只切菜的手,鬼使神差般把自己的想法脱口而出。

“马老师,您真揍了那个醉汉吗?”

哒哒哒的声音顿了一顿,对于平时对学生有问必答的马兆,此时都似乎卡在了加载阶段。说出的话泼出去的水,没法撤回,当反应过来自己说了啥,图恒宇差点把舌头都咬断。今天自己这是什么回事,嘴巴没个把门的。

幸好空气中尴尬的安静只持续了几秒钟,切菜声再次响起。马兆头也不抬,答道:“别听隔壁那帮人胡说,我只是去把他手拽开。那天冷,地上水结了层冰,那人自己脚滑磕到栏杆,磕掉了一个门牙。”

看上去毫不波动,但图恒宇总觉得马老师本来就快得跟机器人一样的语速,变得更快了。

嘿嘿。图恒宇露出了自己都没看到的傻笑,开始帮忙洗菜。马兆白了一眼今天变傻的学生,决心明天好好跟小蔡说一下“不传谣不信谣”的重要性。

 

师徒齐心,加上旁边还放着一份十分精准的“实验指导”,两人在七点之前完成了任务,房子里一股温暖的饭菜香气。图恒宇帮忙把碗筷拿到客厅的桌子上,马兆回房间换了衣服,于是他得以悄悄打量这个客厅。

看得出这完全是一个人住的地方,却不是想象中的空荡冷清,到处可以见到主人长年累月生活留下的轨迹。墙体的腻子有些发黄,边上电视机电源灯闪烁,旁边放着一个木质的小柜子,一盆眼熟的兰花摆在上头。

可不眼熟嘛,自己送的。前阵子一个年轻女人突然出现在他们所门口,说要找他,等图恒宇下楼之后,又啥也不说,把一盆兰花塞给他,说是别人托她送的,旁边的人还来不及起哄,人就急急忙忙转身跑走,留他一个人站在大门口,和怀里白塑料小盆装的兰花在风中一起萧瑟。后来他看这盆兰花也实在可爱,几个花骨朵低垂,不知道怎么处理,确认没有危险物品之后,就把花放在了马兆办公桌电脑的旁边,想着老师休息的时候看点绿色也好。记得那天马老师来了之后,问了这花谁的,图恒宇缩着肩膀,谨慎地举起了手,得到了一声略有迟疑的“谢谢”。可当天下班,马老师的桌上又看不着那点绿了,图恒宇还以为是老师嫌弃桌面东西乱,丢掉了,失落了好一会儿。未曾想被放在了客厅里,已经换了个红陶盆,个头还是小小的,不过叶子油亮,茎秆笔直,看来长得不错,给这个空间增添了一丝生气。

不过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屁股底下这沙发,与灰色的颜色不同,坐下去的瞬间,图恒宇就忍不住发出一声小小的喟叹,差点整个人窝进去。真的太软乎了,布织的表面被暖气烤得暖烘烘,以后自己买房子了,也要买这么一张沙发,他心里琢磨着,目光就飘向了天花板。

“先别睡,饭还没吃,别又胃痛了。”

要不是马兆端着菜出来,叫了他一声,可能图恒宇真要在吃饭之前就昏迷过去。他几乎是吓得蹦起来,又不小心用膝盖痛击桌子边缘,碗筷当啷乱响,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倒是清醒了。图恒宇捂着膝盖,苦中作乐地想,等那股劲过去,他不敢看马老师的眼睛,肯定觉得自己今天傻透了,还是先填饱肚子要紧。

这么久过去,图恒宇已经能适应在北方吃饭前后很少来上一碗汤喝的现实,马兆给他盛了满满一碗饭,年轻人脑子转得快,自然消耗量也很大,这点饭说不定还不够。马兆的手艺是真不赖,有实验步骤指导的两个菜不提,这虾一点都没浪费,虾头被拿去迅速炸了虾油,炒个黄瓜,满屋子都炸开了浓浓的鲜味。图恒宇吃得眼睛发亮,咽下一口饭之后直呼好吃,比饭堂好上不少倍。

马兆坐在他旁边,比起年轻人的奋力拼搏,他的动作就慢条斯理了许多,打开CCTV1,喝口水,然后才开始端起碗吃饭。面对图恒宇的夸奖,他哼笑一声,颇有些得意道:“也不看我比你多活几年。”

“十三年,马老师。”图恒宇停了几秒钟筷子,颇为认真地回答他。

嘿,这还有心思算数呢,饿的不够狠。

图恒宇的注意力又被电视上的新闻所吸引,黑亮的眼睛盯着屏幕,腮帮子一动一动,嘴唇外头露出一个虾尾,也跟着咀嚼的节奏摇晃。余光看到马兆的动作停了下来,定定盯着自己,于是把虾尾也嚼了嚼吞下去,回以疑惑眼神。

只见马兆眉头蹙起,额头堆出一些细纹,越过眼镜旁侧看着他,图恒宇见过这个表情,在和没跟上思路的学生面前,他就这样,脑海里正在迅速组织语音,搜寻着对方能够明白的说法。

“图恒宇,”马兆开口后,顿了顿,很难得对自己说出来的话有一丝迟疑,“虾壳可以剥下来。”

……所以今天自己到底给马老师留下了的都是什么印象。被莫名当成没有常识的小孩,图恒宇哭笑不得。

“马老师,不是的,我习惯吃虾壳,补钙。剥壳我会的,你看。”为了证明自己是一个合格的广东人,图恒宇又夹起一只虾,塞进嘴里,只见虾尾左晃晃右晃晃,一会儿,他夹着虾尾拉出两半完整的艳红虾壳,像面胜利的小旗。

他还冲身旁的老师笑,年轻人嘴里嚼着饭,眉眼舒展,没有了上班时间的拘谨,连此时的失礼都显得如此可爱。马兆也看着他眉梢那一点骄傲,不忍指出这个行为有多傻,只是把虾壳夹走,帮他丢进垃圾桶,叫他认真吃饭,图恒宇乖乖点头。就继续把鱼头也嚼得咔咔作响。

 

当两人吃完,新闻联播恰好结束,马兆坚持自己洗碗,说这不能让来访的客人干,于是图恒宇只能回到客厅,手无所适从地拍了拍发皱的衣摆,最后决定擦一下桌子上的油渍,然后开始研究电视机旁的木头柜子。

柜子大概有两米宽,站在那儿,客厅看上去都拥挤了起来。从玻璃柜门往里看,下面两层放着一台唱片机和一台影碟机,而最上面是两层满满当当的唱片和光盘,现在网盘的速度已经很快,一个1GB的文件可能几秒钟就能下载完毕,在现在这个普遍使用网络储存资源的年代,这些光盘说不定年龄比他都大了。图恒宇有一种感觉,他仿佛打开了一段时间,属于马兆的时间。

从盒子旁边的名字来看,这些光盘按照名字首字母的顺序,整齐排列,侧边白底黑字写着作品的名字,很多都是图恒宇没听说过的作品。看得出柜子的主人很珍惜这里面的东西,柜里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应该是驱虫的药物,底下放了一盒除湿剂。他再抬头,一个鸡毛掸子居高临下,向他翘起自己白色的羽毛。

他在老家某个小巷里见过这些,那是一个低矮房屋里的二手影像店,店主是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头——比马老师要年长些,约莫五六十岁,头发已经全白,一天天耷拉着眼皮,像是要被睡意逐渐吞噬掉。他总是在柜台后面,坐着张盘得发黑的红木椅,盯着前方的电视看。那个电视比马老师家的要小得多,总是在放不同的影片,有的是白话,有的是英文,甚至还有其他自己听不懂的语言。画面上的两个人缠绵拥抱,那个老头却脑袋一歪,身上盖着一件外套,开始会周公。

图恒宇不止一次想,如果是要睡觉,那开着电视干什么。

他朝着厨房的方向喊:“马老师,我可以看一看柜子里面的光盘吗?”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他随手抽了靠左的一个盒子。盒子上印着两个男人在泛着红光的铁塔前拔枪相对,正下方是作品的名字,《Cowboy bepop 天国之扉》,看上去还是一个动画电影。

“要不要看看?这部片子还可以。”

马老师的温度到了他身旁触手可及的位置,一只手轻轻拂去一层薄尘。图恒宇侧头,只看到马老师珍重地托着底部,把影碟机捧出来。这台机器有着漂亮规整的方正形状,不知买了多久,但黑色磨砂的外壳上几乎没有刮痕,反射着柔和的光泽。

这个距离有些太近了。图恒宇心想。他能感受到贴着自己手臂的另一只手臂,看到那只捧着机器的手,指甲修整得刚好,指节的线条笔直,可能是洗碗的时候把手表摘了下来,能看到左手手腕内侧一小块浅色皮肤,青紫血管缠绕着,底下是奔流不息的心跳。

好的,马老师。他听到自己说。

于是他看着马兆不需要任何操作说明,熟练地把不同借口的连接线插到机器后头,又搓了搓手,像是擦掉不存在的灰尘,尔后带上了一个一次性手套,才从盒子中谨慎地取出光盘。机器读取时发出剧烈的嗡鸣,许是太老了,过了好一会儿,直到图恒宇担心这机子该不会要罢工了,电视屏幕上才开始有画面。但马兆丝毫不着急,他似乎已经预料到,并且也习惯这样的等待,甚至趁着读碟的时候,从冰箱里拿了两瓶汽水。经典的北x洋桔汁汽水,瓶壁在房间里直冒寒气,看上去一点都不“养生”。

马兆用酒起子把两瓶饮料的盖子开了,拎起左边那瓶,在图恒宇右手边随手抓了个抱枕后坐下,然后跟他一样,窝在了暖呼呼的沙发里,此时他才真正收起了在研究所里年长者的气质,短发被沙发蹭乱,没有皱起的眉头和沉思的眼神,像是城市普通的灯火里某个普通的人,忙碌了一天之后带着满身疲倦,在家里把它们又尽数消解。十三年的差距,有时候并没有那么大。图恒宇在跟着一起窝进沙发,喝了口汽水,看着眼前的屏幕亮起,版权方的信息略过,随着八音盒音色的音乐和男人低沉的叙述,电影开始。等以后买房子了,一定要买一个这样的沙发,他再次感慨着。

图恒宇很少看电影,更是很少看动画这样文艺形式的作品。在他与机械零件和键盘相伴的幼年时期,大部分精力都被用在了学习和操作中,哪怕有空余时间,也是用来运动和看书,却没想到比自己看上去更专注于科研的马兆会有这样的兴趣。于是,面对自己没见过的许多元素,他维持了在所里一贯的习惯,或者说是在马兆面前的习惯,有问必问。他的老师也是一如既往,有问必答,对待图恒宇他一向有着足够的耐心。

“马老师,以前的社会都允许带枪吗?”

“不允许。这里设定是在虚构的2071年的火星城市。”

“但是这些设备和建筑看上去还是比较古老的……”

“因为作品是2001年上映的。”

“马老师,这是什么?”

“南瓜头,西方万圣节的时候会把南瓜掏空刻上脸,作为装饰或者戴在头上。”

“咦,手榴弹是拿来点火的吗?”

“不是,那是手榴弹性状的打火机。”

“为什么他们在车上看电影?”

“这是以前流行的汽车影院,观众自己开车来大屏幕面前看,票价会低些。”

……

屏幕里的画面明灭,太多图恒宇没经历过和看过的世界,明明时间是未来,却像在看着过去。图恒宇生怕错过哪个画面,他的眼睛还盯着屏幕,头却时不时偏向右边,小小声提出自己的问题。不知何时,灯光被调暗,屏幕的光影映在两人的眼镜上,微弱的灯光模糊了轮廓,而耳畔的呼吸清晰可闻。

可惜的是,图恒宇最后还是没能看完这部电影,倒不是他不感兴趣,看着看着,他突然想起了下午下班前未能提出口的某个点。于是针对其中涉及到的理论和程序,两人也不管还在走的进度条,马兆从茶几抽屉里摸出一沓稿纸和两支笔,就开始演算起来。音乐里小号的节奏明快,屏幕上主角正因伪装被发现而开打,但这些都跟他俩没啥关系了。昏暗的客厅变成了所里的办公室,两人又坐直了身子,胳膊贴着胳膊,脑袋凑到一块,连喝水也不知道是拿的哪一瓶了。

最后停下来的还是马兆,他看了看表,发现已经接近十点,于是终于把讨论叫停,决定明日再叙。电影已然在无人理睬的寂寞中结束,屏幕回到了菜单界面,图恒宇眨了眨酸痛的眼睛,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橘子味的,问题虽然还未完全解决,但需要更多的程序运行和数据支持,在家里是没办法完成的了。显然图恒宇回过神来,也发现了这电影自己只看了一半不到,陡然生出一丝内疚和惊慌。能买光盘收藏的电影,必然是极其喜欢且珍视的。幸好,马老师看上去并不在意,仍然是那个淡淡的表情,说,想看的话下次再来吧,休息要紧,光盘和机器跑不了。

马兆把灯光调回到正常的亮度,摘下眼镜,捏了捏被压出印子的鼻梁,他的眼睛也有些发红了,刚才光线太昏暗,他不得不把纸拿起来才能看清。一看,刚才还在旁边侃侃而谈的图恒宇又回复了有些拘谨的模样,身子一下弹远了十厘米,手不知道该往哪放,最后还是规规矩矩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被遗忘的手机亮了又按,几条信息已经等了他许久。

 

最后图恒宇站在玄关穿鞋子,也不想皱巴巴的衬衫下摆,套上毛衣和外套,就准备推门离开。最后道别之前,也许是今晚太过安逸,他也已经快放弃管理自己脱口而出的问题了。反正马老师肯定会回答。,因此他挠挠头,提出了今晚的最后一个问题:“马老师,想问一下……您的沙发是在哪儿买的?等我以后买了房子,我也想放一张一样的。”

“得了,到时我送一张给你,就当是入住礼物了。今晚谢谢你……的海鲜,很好吃。”

马兆揣着手倚墙而立,看着学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嘴角控制不住地翘起,最后挥手道别,踏进风声呼啸的街道。

 

一滴水珠从印着北极熊的汽水瓶表面滑落,滴到纸上,融了墨水,扩散成一滩边缘泛红的点。门轻轻关上后的咔哒声似乎还回荡在客厅里,如同石入深池,久久不散。

马兆盯着那盆兰花,这个房间里唯二的生物,想起了那天收到的信息。

植物研究所的校友久违地发了条消息,跟他说自己带的一个学生抱着自己培育的兰花,红着脸问自己能不能拿去送人。那可是人姑娘成功培育的第一个杂交品种,听其他学生说最近女孩子还跟人打听数字生命研究所在哪儿。

那位校友语气里尽显捶胸顿足之意,说不能让赛博野猪拱了自家白菜,一定要让马兆帮忙打听到底是哪个人收了那盆花,好好把把关。

那个时候马兆看了看花,又看了看揉了揉眼,继续读文献的图恒宇,他有点儿驼背,所以缩在电脑后面,只能看到一个毛茸茸的发旋。最后他给那个校友拍了个照片,花是他收了,学生给的,看来是没有感受到女孩的意思。然后就掐了屏幕,不管那位校友后面发了啥,大抵也是在吐槽自己这个学生是个木头,不懂少女心,让那个女孩不要再去找了。

这是马兆难得一次替别人做决定。现在想来,他当时应当把这件事告诉图恒宇,十有八九图恒宇也会莫名其妙地婉拒女孩的心意,然后继续投入到工作当中。但那天,鬼使神差地,他犹豫了,然后替图恒宇做出了回答。

包括今晚,他也擅自决定了图恒宇今晚的行程,而图恒宇欣然接受。

马兆试图分析自己的做这些事情的缘由,却发现这个邀请似乎从中午路过休息室,听说几个年轻人组织了与好几个研究所的联谊,并准备邀请图恒宇去撑场子的那一刻,就开始发芽了。也说不定是更早,那盆兰花,年轻人信任的眼神,无言伸手时会得到想要的文件,书写时不小心碰到的笔尖。

他蓦地记起以前在初中生物课本上看到的内容,休眠了几千年的睡莲种子,最终开了满池艳丽的花,把湖面占得满满当当。

图恒宇,图恒宇,他最聪明的学生,最默契的同事,唯一一个习惯叫全名的小辈,也是灰色沙发上的第一个客人,“汽车影院”里的另一个观众。

他用最锋利的理性切开今晚的一切,细细掰开去看里面的千丝万缕,一条一条地分析自己的异常,最后,心里的他冲自己说了两个字。

完了。

而他坚持要对此置若罔闻。

外面雨霁风未歇,房间太过安静,就会让十二月的风声乘虚而入。还有大概两个小时,就要到23号了。再过两天是年轻人们嘴里念叨的圣诞节,再过七天,这一年就要过去。今天不过是365天里普通的一天罢了。

马兆仰头喝掉最后一口没气的甜水,掐掉了电视的电源。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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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后记:

①关于朋友

广东人,图大学室友,为人随和爱操心,因为某一次图煮泡面忘记关火而差点把水烧干而对这位室友关注有加。但是对待食物有一种近乎严苛的要求,曾任烹饪社社长。前段时间被社团学姐问图的去向,便说了图的工作场所。感觉有点对不起朋友,试图用海鲜谢罪。

②关于女孩

图不同专业的大一届的学姐,烹饪社社员。某次期末考之前去图书馆复习,结果不小心坐了一对情侣用一本书压在中间来“占”的两个位置之一,因而发生争执,然而性格内向吵不过,后来图叫来图书馆管理员把不讲理情侣请走,女孩得以安心复习。期末考了个好成绩,因而想要答谢图。最后在同社团学弟朋友圈里偶然看到合照,问到图的地址后送了自己培育的兰花,却因为紧张忘了送最重要的答谢信和手机号码。

③关于下周

图恒宇在帮忙转交所里的生日福利(一张购物卡)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去马老师家的那天是人家生日,手忙脚乱地在x宝上花三倍邮费紧急购入生日礼物。

次日,马兆桌上多了一个小小的包裹,打开,是一张珊瑚绒的毯子,如海的浅蓝色毯子上飞翔着一排排海鸥,上面放了张写着生日快乐的贺卡。不知道是谁急急忙忙忘了署名。

下个周五晚,他们终于看完了那部电影。

④关于作者

没见过北方冬天的广东人,以上北方相关内容全靠友人可米女士的信息提供,特此致谢。

而且她在我疲倦到只想趴下来变成死鱼的夜晚提供一些磕CP的动力,卡文的时候还鼓励我继续写下去呜呜呜呜呜呜真的感谢你!!!!

上一次这么努力考究设定还是在上次()刚写完就被官方背刺,一边纠结“深圳的地方话不是普通话吗!”一边喜欢死小图的广普。

努力控制住了自己对马老师这样的聪明老头发癫的冲动,但是没能抑制住塞海鸥梗的冲动()

根据自己的趣味,放映的电影私心选了天国之扉,主要是开门的第一个悬赏人物,有点像马老师了,马老师对不起!




碎碎念也到此结束啦,再次感谢你的阅读!祈祷郭导赶紧出4_(:з」∠)_给我更多的老马识图,拜托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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